今天,有人跟我這樣說了: 「指令式跑團和密室逃脫是現在的主流風氣,你應該要順應潮流啊?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當重度玩家那麼會演的。」 「寫模組寫的那麼複雜不會有人要看的,當KP只要知道在哪邊要骰什麼可以拿到什麼就好,你看現在大家都這樣寫啊。」 嗯,所以想說,試著來聊聊吧? 首先說說,生存者效應,或倖存者偏差……這兩者是一樣的東西,說說這是什麼吧。 簡單而論,這一種邏輯謬誤,倒因為果。 一個出名的例子,在一場戰爭中,統計出返航的飛機被彈點都集中在某些位置,直覺上好像這些位置相當容易受到攻擊,所以應該加強裝甲。但正確答案是應該加強裝甲在沒有統計到被彈分佈的位置,因為這些能記錄到被彈點的飛機都是可以返航的。 「只看到存活者的某種示像,便認為這種示像是常態,忽略了其他非存活者的狀態。」 拿到TRPG上--主要,對,又是CoC--又是怎麼回事呢? 「指令式跑團和密室逃脫是現在的主流風氣,你應該要順應潮流啊?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當重度玩家那麼會演的。」這句這麼說,就是這麼回事了。 誠然,直覺、直觀上,無論是各種面團、網團,尤其號稱輕度遊玩、新手入坑的團務, 個人體感及周遭體感都是這麼回事:一人一組骰子,輪流宣言「我對桌子偵查」、「我對窗外聆聽」然後丟骰。GM的帶團方式,同樣也是「你們來到這房間了,每個人骰個偵查吧,通過就能看到房間內。」 這種團,很多,更極端的甚至有著當玩家描述「我要打開桌子的抽屜、然後看看桌子下面」會被GM給喝止:「你不能這樣做,你要骰偵查嗎?不要演這麼多,直接說要骰什麼。」 但這種團很多,真的是因為「這是現在的流行風氣、這就是潮流」嗎?我自己覺得,這答案肯定是「否」。 不少人說,指令式跑團,因為簡單、快速,誰都可以帶,不需要準備,所以無比的適合新手玩家、更適合新手GM。這樣一句話的邏輯到底對不對,或許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看法,這邊先不多做評論。不過事實而言,這樣的觀念與跑團方式,過去一段時間正在快速的傳播開來。 比起扮演、討論、架構劇情等「非潮流」的跑團方式,這種指令式的跑團確實達到了如上述所說的:簡單,快速,誰都可以帶。 當帶一團「非潮流」的團務時,怎麼說,再怎麼快、再怎麼拼命準備與SOP,我自己一團也只能壓到一天內,不論GM單獨私下準備的時間,檯面上也需要四小時實際跑團時間和一兩小時與玩家的前置討論。 但是這種「順應潮流」的團務呢?填卡從0到有只需要10分鐘,而且還是面對全新手的狀況下,因為只要求填上數字就好;面對老玩家也是,因為只要求填上數字,所以可以輕鬆的要求玩家有卡再來報名,快速出發,不需要任何前導討論、不需要角色設定。 接著跑團一至兩小時就能結束,因為過程會不斷的重複著「對OO骰XX」然後GM宣告出現了哪個關鍵字,接著再繼續丟骰。這種「順應潮流的團」只需要「非潮流」團的一半甚至更短的時間。確實,相當的快速、且簡單,對玩家和GM而言都是個非常輕鬆完全不夠成負擔的過程,且丟骰的成功失敗也足以讓人津津樂道的討論,丟骰歡樂、開心。 最後,如此帶團的GM對玩家說著「這就是TRPG了,很簡單吧,你看這是模組,你只要照著唸/照著複製貼上,你也能帶團。」這造成了什麼結果,就是今天說的生存者效應了。 時間短、GM無須準備,可以說開就開、一開再開;當面對一個新手懵懵懂懂入坑詢問著「我剛接觸TRPG,還不太理解是什麼?」,可以馬上跳出來說「你要玩嗎?我馬上帶一團。」然後兩小時結束。 如果這一個玩家,喜歡塑造角色、重視演出/敘事,跑了這樣一團,被要求省略演出、直接拿著骰子隨時搶丟、以遊戲思維對著GM描述的所有關鍵字想著能丟什麼骰,結束後,被說「這個就是TRPG」,這類玩家還有可能對TRPG抱持興趣嗎?答案可想而知,是「非生存者」。 而「存活」下來的「生存者」,自然都是覺得這類密室逃脫、指令跑團的進行方式有趣、喜歡、開心,至少也是「能接受」的程度,然後打從心底的開始接受「原來這就是TRPG!」接著這「生存者」,便以這種自身認為的TRPG,繼續試著去帶其他人。 這一種過篩的行為,一個傳多個,多個傳更多個,生存下來的自然都會是這類玩家了。 而當這些一個帶一個,漸漸的看到同溫層、親友圈內都是這樣指令跑團的玩家,會認為這就是潮流、甚至這就是TRPG、覺得自己更應當貫徹這樣的帶團推廣之道,產生成就感,也是合情合理。 同溫層看到的都是因此入坑的人,自然更相信「果然這就是最適合新手的」。沒有人會看到,多少熱愛扮演、敘事與演出的玩家心灰意冷的離開,從此不再接觸TRPG--不接觸了嘛,自然也就看不到了-- 熱情固然是好事,但,這總有種煮了貢丸湯,對人說是排骨酥湯;不懂湯的人相信這就是排骨酥湯、又好喝,喜歡這個偽排骨酥湯的人,從此就到處煮貢丸湯傳教說是排骨酥湯的微妙感觸。 生存者留下,非生存者者離開,而生存者為了捍衛自己生存的理由而奮鬥,令人感嘆的循環。 為避免誤會,我必須說我個人雖然真心不喜歡純丟骰、省略扮演與角色設定的進行方式,但我也絕對尊重有不同的風格玩法:那是每個人的選擇,人當然有選擇自己玩法的權力,不是住海邊不會管到別人去。但在尊重的同時,也希望這份尊重能傳達到所有人,喜歡指令式跑團的理解有傳統重視扮演、「角色扮演」的團務;而玩著角色扮演的玩家,也理解丟丟骰、指令進行的方式,互相理解,然後互相尊重。 排骨酥湯就是排骨酥湯。不會說煮了一鍋貢丸湯硬說他是排骨酥湯,別人指證正要求別人「不然這兩個都算排骨酥湯」這樣的鬧劇;更別說到處煮貢丸湯給人喝,然後告訴別人這是排骨酥湯,試著讓別人相信傳教的無奈之舉。 能夠互相理解,說明排骨酥湯就是排骨酥湯,貢丸湯就是貢丸湯;讓人能夠分清楚,自己選擇,而不是堅持著某一種湯才是湯的固執;那不是皆大歡喜,人人都能選擇自己愛喝的湯嗎? 何況,大多數的規則書都有著建議的遊玩風格與範例呢。 或許有人會說,那身為理解各種不同風格的玩家,碰到這種玩家好好介紹一下不就好了嗎? 是的,我會這樣做,我也在努力。 但在這狀況下,一個頗妙的點是……不只是我自己,大多數有點經驗、接觸過許多不同風格的玩家,在帶人或碰到其他新人時往往會不忘宣導:TRPG有各種不同風格、系統。 而這類的指令跑團的「生存者」,因入坑時就被教育說「你跑的這個就是TRPG」,如此傳達下去,某些偏激者、或情商過低者,接觸到敘事、扮演型的玩家,便會開啟過重的防衛心,以老手擺老一類的理 由進行攻擊,捍衛自身跑團風格的正當性:「我這樣跑團也很開心啊,開心就好了,只丟骰又怎樣,扮演什麼的很重要嗎?」 族群鬥爭有一部分,是這樣來的。雖然有部分老玩家的言行同樣令人汗顏,但這並不是互相傷害的理由,不是嗎? 人都會希望自己接觸到的第一手東西,熱愛的東西是最好、最完美、最棒、第一名的,沒人會希望自己付出代價得到的東西,居然有別的可以競爭;這樣的狀況比較通俗的例子就是Android和iOS的手機、A牌與N牌顯卡的競爭等。 這種狀況搬到TRPG上,離開的非生存者自然不再接觸,而生存者中也並不是每個人都有海納百川的心胸,自然會有一部分的人為了捍衛自身的跑團風格、指令式跑團、甚至是自己所愛的系統而出來跳腳。不容許任何競爭、甚至不容許他人提出任何缺點,非得要人說出「對,你的跑團方式/這個系統是最棒的。」否則,便將對方打為另一族群加以批鬥之;對應上其他情緒控制、品格或許有待討論的玩家,那就是世界燃燒起來了。 紛爭來自於誤解、不理解、偏見與缺乏溝通,如果能好好的說明、理解,多少能夠少一點糾紛,多一點尊重吧。 想抒發一下這些很久了,曾經聊過一位數個月前初次接觸TRPG的新玩家,他說他很灰心,覺得TRPG和他想像的不一樣。 深入理解後,這類玩家正是被這種正在進行式的「過篩」給排除的「非生存者」。百般勸說之下,這位玩家最初不願意再次接觸TRPG來跑我的團,因為徹底的心灰意冷,直到旁觀過一次後才願意再次嘗試。 以及最近,也許是巧合,同時在不同的地方有人發言「那種(指令)跑團方式是現在的潮流啊,知道在哪裡骰什麼就好了不要玩太複雜,開心就好。」;「沒必要這麼拼吧,官方模組又沒有比較好玩,寫那麼複雜也沒人要看啊。」 這類發言,其實說心裡沒有寒一下是不可能的。 「屋主所撰寫的日記,就擺放在這間臥室的床頭櫃,沒有上鎖,如果調查員打開了抽屜可以輕易的發現到;如果守密人認為必要,在任何近似搜索房間的行為時可以請調查員進行偵查檢定,通過一般難度也能發現。」 「在這房間骰一個偵查可以找到一本屋主的日記。」 固然,後者的寫法,更為值觀、簡便,一目了然,被稱作「這才是適合新手GM拿來帶的模組,讓新手GM不會像無頭蒼蠅一樣,能知道該做什麼。」 但卻乏了合理性、扮演成分,GM甚至不需要描述房間的配置內容,僅僅只需要「這是一個房間,每個人骰一個偵察吧。」如此指令化的進行。 以個人愛好而言,會偏好前者。不過字多、願意看的人就少,也被評論為「模組寫這麼複雜沒人要看,也不會比較好玩,丟丟骰進行比較直接也有趣。」 說沒感到絲毫無奈肯定是騙人的。 今天支撐我帶CoC唯一剩下的理由,只有這個年頭很多萌新仍是由CoC入坑這點而已。 能自己架世界觀、套一些簡單的輕規則是我的理想,比起劇情更想廚角色、比起帶一些神秘事件探索真相更想帶淵遠長流的日常冒險。 但因為生存者效應,深有體悟,踏出舒適圈往外一看,快速傳播的風格是速食化、指令丟骰--這些生存者有多少人知道,CoC的核心宗旨是「調查真相」,以及是個為接近百小時的中長期團設計的系統呢-- 並不會說自己想做些什麼這麼宏大理想,自己也只是個玩家、愛好者,說到底也只是很自我中心的希望自己喜愛的風格能多點傳播,而非被這種大量、快速的開團給過篩掉。 如果今天每個人在開團時,都能理解團務的風格不同、並且告知第一次跑團的新人,讓大家心懷完善的觀念與基本知識、互相尊重並友善,那就再好不過了。 世界多多少少,能夠因為舉手之勞而和平一點。 悠子 2017/04/25 Comments are closed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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關於悠子悠子是一位喜歡TRPG的玩家與主持人。偶爾會寫一些希望能幫上其他人的東西,若這裡寫的任何東西能幫上任何人的一點忙,那就再好不過了。 文章分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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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ay 202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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